文学叙事语态 文学叙事语态，或称叙事语式，关注的是叙述者如何呈现故事，涉及的是“叙述”与“感知”的途径和方式。它探讨叙述者是通过何种媒介、以何种“语气”和感知渠道来传递信息，其核心是叙述信息的“呈现度”问题。 第一步：语态的基本内涵——陈述与模仿 在叙事学中，语态常与“叙述”和“模仿”这对古典概念相联系。 叙述（Diegesis） ：指叙述者用自己的语言概括、转述事件和对话。叙述者介入明显，信息经过其过滤和总结。例如：“他告诉国王，战争已经失败了。” 这是一种“讲述”（telling）。 模仿（Mimesis） ：指叙述者试图隐藏自身，让人物直接“表演”出来，如直接引用人物对话或详细描述场景细节，造成身临其境的“展示”（showing）效果。例如：他对国王说：“陛下，战争已经失败了。” 这里，叙述者似乎在“模仿”人物的原话。 第二步：语态的核心维度——距离与控制 热拉尔·热奈特将语态分解为三个关键维度，其中“距离”和“视角”（或称“聚焦”）是其核心。此处我们聚焦于“距离”与“控制”。 叙事距离 ：指故事信息被呈现的直接程度。直接对话、场景描写是“距离近”（模仿性强）；叙述者的概要、总结则是“距离远”（叙述性强）。距离越近，读者感觉越直接、越生动；距离越远，则越依赖叙述者的概括和解释。 叙述控制（或叙述干预） ：指叙述者对所述故事信息的调控程度。这体现在叙述者是否以及如何评论人物、事件，表达判断和情感。控制强的叙述者（如全知叙述者）经常干预；控制弱的叙述者（如客观的摄像机式叙述者）则尽量隐藏自己，只呈现可观察的外部信息。 第三步：语态的具体表现形态 语态通过多种具体的叙事技巧体现： 叙述与对话的比例 ：一部作品中是概括性叙述多，还是直接引语和场景描写多，决定了其基本的语态风格。 自由间接引语 ：这是语态研究中极具价值的形态。它混合了叙述者话语和人物意识，人物的想法以叙述者的语法形式（第三人称、过去时）呈现，但保留了人物的情感和语言风格。例如：“事情总算结束了。他真是受够了这一切。” 第二句既是叙述者在报告，又强烈渗透着人物的情绪。这种语态创造了叙述者与人物的声音交融，是“展示”人物内心的精巧方式。 内心独白与意识流 ：这是将“模仿”推向极致的语态，试图直接、未加整理地呈现人物的意识活动，最大限度地缩短叙述距离，减弱叙述控制。 描写与概述 ：详细的场景停顿式描写是模仿性的，拉近距离；而跨越长时间的概述则是叙述性的，增大距离，加速进程。 第四步：语态与视角（聚焦）的区分与协作 这是关键一步。语态常与视角（谁在看、谁在感知）混淆，但两者不同。 视角（聚焦） 解决的是“谁感知”的问题，是信息源的限制问题（如通过一个人物的眼睛看世界）。 语态 解决的是“谁叙述”以及“如何叙述”的问题，是信息传递的方式和语气问题。 两者协作：一个通过人物视角（内聚焦）感知到的信息，既可以用模仿性强的直接内心独白（语态距离近）呈现，也可以用叙述者概括转述（语态距离远）的方式说出。例如，同一件事： 视角（内聚焦）+ 语态（模仿/距离近）：“这房间真让人窒息，他想。”（自由间接引语，接近人物感知） 视角（内聚焦）+ 语态（叙述/距离远）：“他感到房间令人窒息。”（叙述者概括报告人物感受） 第五步：语态的文学功能与效果 理解语态最终是为了理解其艺术效果： 调节阅读体验 ：模仿性强的语态（如场景、对话）带来沉浸感和即时性；叙述性强的语态（如概要、评价）带来节奏感和反思空间。 塑造叙述者形象 ：叙述者控制度的强弱，直接塑造了其是“介入型”、“客观型”还是“不可靠型”的形象。 产生反讽与含混 ：自由间接引语等语态，能使叙述者的声音与人物的声音产生微妙差异，从而制造反讽或意义含混的复杂效果。 构建文本风格 ：一部作品在语态选择上的总体倾向（是偏重展示还是偏重讲述），是其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。 总结来说， 文学叙事语态 是分析叙述“如何被说”的精细工具，它超越了“谁在看”的问题，深入到叙述行为本身的表现形式和修辞效果层面，是理解叙事文本艺术构成和读者接受机制的关键一环。